夏雨(豪円)
「啊,下雨了。」円堂湊到窗戶邊說,雨水的聲音像打開了蓮蓬頭轟轟響。「別靠這麼近,你會被淋濕。」站在円堂後邊的豪炎寺提醒,拉住他的手臂往後挪。 「但是,不關上的話,雨會噴進屋子裡吧。」円堂伸出手,由於是外開式窗戶,円堂不得不整個人都探出窗外才能勾到手把,溼透的木窗有些滑手,他試了幾次才碰到。「嗚哇,沒想到會突然變大……」円堂扯扯身上濕重的圓領衫,臉頰滴下不少雨水,惹得豪炎寺無奈的笑了一聲。 「啊哈哈,這邊……也是。」一之瀨擺擺雙手,水珠「啪搭搭」地落滿地,剛從廚房走到客廳的浦部「啊」了一聲。「達令,怎麼了──」她尾音拔高了八度。「人家馬上去替你拿毛巾。」浦部踩著拖鞋「咚咚咚」的跑上二樓。 跟在浦部後頭來到客廳的木野笑了笑,不管經過多久浦部看來都是個極具聲音為一身的女孩子,木野放下手中的水果切盤,朝二樓上喊:「莉香,可以的話,幫円堂多拿一條!」,「我知道──」樓上回答的話依舊拖了高尾音。 七月初學校剛放暑假,因為是中學畢業後的假期,高中也還沒有入學,自然足球社團的活動不得已暫時停擺,當然有心人即使沒有團體制定練習表仍會獨自作各種特訓,有時候時間湊巧,彼此會順便相約幾場小型練習賽,円堂暑假第一個星期大部分都是這樣過去。 那天晚上円堂剛做完例行輪胎特訓,回到家還沒踏進玄關,母親便從廚房探出頭說:「今天有個男孩子打電話給你喔。」她手上洗著盤子的動作遲疑了一下。「唉,好像是叫……安海還是什麼──」 「綱海?」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名字。是個很有活力的孩子呢,他留了電話,我幫你寫在便條紙上了,等一下要好好問候人家喔。」 自從結束外星學園的征途,円堂和綱海至少有半年沒見,突然打來電話,又是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難免令人感到奇怪,不過既然母親還可以笑瞇瞇的稱讚對方,那麼應該不是什麼情況危急事情,円堂這麼想,按下電話按鈕,鈴聲響了三下就被接起來了。 「喲呼?」這種異於常人的打招呼方式實在很耳熟,円堂反射性的笑出聲。「喔啊,這個聲音,你是円堂吧!」 「啊,是喔。很久不見了呢,綱海。那個……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情嗎?」 「喔──是煙火啦,煙火!」 「煙火?」 「後天大海原這邊要舉辦煙火大會喔,就在我們學校海邊附近,跟你保證超漂亮,我想你暑假應該都沒事吧,要不要來看看啊?」 「好啊,聽起來很不錯。」 「要約很多人來也沒關係!住的地方也都安排好了,是當地的度假木屋喔,因為在做優惠,所以就算是學生費用也沒問題,啊──還有!」綱海長長地低吟,聽起來似乎有點苦惱。「我們那個教練……」 「教練……是你們足球社的那一位教練嗎?」 「嗯嗯,其實這次是他說要辦得很盛大,要我非邀你們不可,反正我本來也是這麼想啦……但是,他說務必要請你們連足球教練一起來。」 「響木教練?」 「不是啦──說到這種事情,不就一定指得是吉良教練嗎!」綱海加重了「吉良」兩個字,円堂能想像他拿著電話翻白眼的樣子。「你啊,真的是有夠遲鈍耶!難怪你身邊的人會這麼辛苦。」 「哈──什麼嘛,我哪裡遲鈍啊?」 「說是哪裡……總之,全身上下吧?」綱海敷衍的回答。「唉,如果不這樣你也不是円堂了,哈哈。」他語氣像是給抓狂又神經質的小動物拍拍頭安撫。 「哪、哪有!」 之後兩人為此爭論了一番,不過說是爭論,也只是一方堅持「你說我到底哪裡遲鈍啦」,另一方辯駁「總之就是很遲鈍啦」這種低次元爭論。雖然円堂被暗示「遲鈍」已經不是新鮮事,但如此直接指名還是有些不服氣,是指動作遲鈍?反應遲鈍?不是都有好好的對問題做出回應了嗎?円堂皺著眉頭想。 「唉,那個,豪炎寺……」円堂坐在竹籐椅上擦拭頭髮,若有所思地靠向身邊的豪炎寺。 「嗯?怎麼了。」 「我說,那個啊……我……真的很遲鈍嗎?」他刻意壓低嗓音,不知為何居然傳到對座的浦部耳裡,她以一種要命的氣勢指著円堂大叫:「不是『很』喔,根本是遲鈍到不行嘛!」 「咦──」 「還『咦──』啊,你看,就是這種連自己都不知道遲鈍才是真正的遲鈍大王。」 「哈哈,這個稱號聽起來好像RPG裡面的BOSS。」 「呀──對吧?達令真是了解我的心意──」浦部撲到一之瀨身上不停的蹭著頭。 「啊、啊哈哈哈……」 「唔,我才不是什麼遲鈍大王呢……」円堂小聲抱怨,如果被浦部聽到一定又會是拔高音調的奇怪論點攻擊。「你真的也這麼覺得嗎,豪炎寺?」他轉頭想徵求夥伴支援,不過豪炎寺只是給個想笑不笑的表情,這讓円堂感到有些沮喪。 渡假木屋內只有五個人,但因為這陣吵鬧,氣氛完全沒有冷場。當初和綱海約定好的時間是煙火大會前一天,邀約的時間太臨時也不是周末假期,別說忙碌經營陽光育幼院的吉良教練,其他人老早有自己的行程了,到了最後真正能來的人只有木野、一之瀨、豪炎寺、浦部四個人而已,住在大阪的浦部出發時間無法一致,所以當天中午是在綱海所說度假木屋全部會合。 大海原教練發現主要目標沒有出現,毫無掩飾心情意思的當場大哭,一行人還安慰他許久,最後是綱海吼著「一把年紀的人別哭這麼醜啦」如同拖屍體似將大海原教練帶走,臨走前不忘交代了鑰匙和煙火施放時間。 「說起來,今天下的雨真大呢,如果明天也下雨,煙火就看不成了吧。」木野說。 「沒問題的啦,只要有我和達令在,天氣一定會放晴──」 「是、是啊,不一定明天天氣會很好喔。」這麼附和的一之瀨隨即又被浦部一聲「達令說得真好」給弄得哭笑不得。 円堂拍了下膝蓋站起身。「好,今天晚上就早點睡吧!」 「那麼,人家要跟達令一間房間──」 「咦!」木野輕摀著嘴,稍稍臉紅。「不、不行啦,這裡只有兩間房間耶。」 「所,以,說,妳跟他們一個房間呀。」浦部指著円堂。 円堂眨眨眼道:「小秋要一起住嗎?」 「沒有沒有沒有。」她波浪鼓般使勁搖頭。「円堂,你不是該用疑問句吧!我怎麼可能跟……」木野看了看円堂,這次臉更紅了。「總之──女孩子一間啦。」 「我、我同意小秋……」 「達令!」浦部不高興的嘟起嘴,但是在看見一之瀨的微笑後,有些失望的道:「好吧,既然達令這麼說,人家只好委屈一點了。」 木野大大吐出口氣,雙手合十向一之瀨道了句「謝謝」,隨後她頓了頓,看向豪炎寺,對方還是那張沒什麼表情變化的模樣,平常豪炎寺就不多話,不過今天似乎更不想開口,他聽著円堂興奮訴說明天煙火的事情,不置可否的發出幾聲「嗯」,發現到木野的視線,豪炎寺注意力悄悄移出円堂身上,投了一個「有什麼事情嗎」的眼光,木野趕緊輕輕搖手表示沒事。 「豪炎寺剛剛是不是也露出鬆口氣的樣子啊……」木野喃喃自語。但如果真是如此,也不是什麼太意外的事情,正如浦部所說,円堂這個遲鈍大王就算了,再怎麼樣一般男孩子突然要跟女生共用一間睡房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晚餐之後的閒聊就這樣結束了,然而那天晚上雨水始終沒有停,轟隆隆的雷鳴和雨聲吵得潛眠的木野完全失去睡意,他打開小櫃子上的小燈,風聲透過木窗呼呼響,玻璃窗有好幾道雨水劃過像是千萬隻小蟲子爬行的痕跡,木野輕嘆一聲,這麼看來就算是浦部的愛情力量也挽不回老天爺的好心情吧,木野這麼想,決定下樓喝一杯熱開水,也許那有助於睡眠。 她走下樓梯的時候起初沒有發現任何動靜,因為耳邊盡是外頭吵雜的呼嘯聲,直至走到樓梯中段她才注意到有人影在客廳裡晃動,木野嚇了一跳,隨即想到可能是同樣睡不著的其他人,她彎下腰,從這角度能清楚俯瞰客廳的狀況。 客廳裡有兩個人,一開始沒有開燈的視野有些模糊不清,但木野很快捕捉到其中背對她的人是円堂,那件黃底白字寫著「SOCCER」的T桖她不會認錯,這麼說的話,另一個人肯定是豪炎寺了。在談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木野考慮是不是該離開比較好。 這個時候円堂「嗚嗚」地叫著掙扎,因為豪炎寺突如其來的靠近,他雙手頓在半空忘了反應,豪炎寺抱住他,堵過來的吻太胡來了,濕潤的溫度在略過嘴唇後,舌尖探入口內,円堂可以看見微側頭的豪炎寺,以及散發著剛剛沐浴過的百合香,明明與他平日的形象大相逕庭,又有種微妙的融洽感,僅僅如此卻足以令人心跳加速。結束親吻後,有好陣子円堂還沒辦法回神。 「豪、豪炎寺?」円堂眼珠子轉了轉,客廳實在太暗了,叫人感覺可怖,他本來是因為大雷雨睡不著才下來晃晃,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的狀態,円堂輕輕推了推豪炎寺,他靠著他的肩膀好似睡著般失去動靜,円堂只好換個方式道:「有什麼事情嗎……修也?」背對樓梯的円堂並不知道豪炎寺注意到木野,她瞪大了眼睛咬緊唇,或許是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叫出來。 豪炎寺愣了愣,想也沒想地開口:「為什麼……不告訴木野我們的關係呢?」 「咦,小秋不知道嗎?」 豪炎寺沒有回答他,円堂停頓一會,忍不住接著問:「我們……這個,跟小秋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豪炎寺收緊手臂,他埋在円堂肩膀中的視線是木野僵硬的四肢,咬著下唇的女孩子總是看來可憐兮兮,像是夕香受到挨罵又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的模樣,豪炎寺輕嘆一聲。「我只是隨口問問。」 「喔……」円堂看來並不太相信這句話,不過豪炎寺知道円堂從來不會想太多。「那,回去睡吧,明天睡過頭就不好了。」他的聲音在豪炎寺耳邊細微震動,豪炎寺目送木野竄進樓梯間的影子。 「嗯,回去吧。」豪炎寺牽起円堂,往前走了幾步路,突然想到什麼,他回頭道:「你啊……」 「呃?」 「果然,是遲鈍大王。」 「唔……幹麻突然這麼說啊。」円堂無辜地皺起眉。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