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斷(政幸)
時值七月,橫跨大半日本所完成的信長包圍網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情了,北條家沒落,信長壯烈辭世,使新勢力如雨後春筍,卻顧及武田和上杉之勢壯大,先後併吞了尾張、越中、三河等地,武田家督信玄又派使者前往伊達家談結盟一事,京都以北的軍勢至此可說已底定,使得各地小大名就算有下克上念頭,也暫無人膽敢以卵擊石。 今年陸奧梅雨季節短暫,氣溫也偏高,中旬時烈陽灼灼地令人頭昏,不說農作時,就連和室內也都焦躁無比,奧洲當主一張嘴嚷著沒幹勁批閱內政云云,小十郎一手揮出去就要下人立刻準備冰鎮西瓜汁給殿下去去火,沒想到瓜都還沒摘,武田來的六文錢遠遠瞥見,那位上一秒還扯著衣襟直喊「天殺Hot季節」的筆頭早已化為一條電光,隨手操起太刀直往冒火雙槍蠻衝。 庭園裡頭頓時鏗鏘聲此起彼落,假山小橋旁一片雲白的鵝卵石被兩個人翻得不成樣,池塘的波紋轉了幾圈跳出一尾丹頂鯉,真田忍頭一臉「哎呀哎呀,嫌這天氣還不夠熱啊你們」的表情,撐著下顎盤腿坐於小十郎側邊。 「真是許久不見,武田那裡的農作收成還好吧?」以此做為小十朗獨有的問候,他端著木盤,客氣地奉上涼麥茶。「政宗大人一知道你們要來,就一直掛念到現在了。」 佐助喝一口茶,乾笑道:「馬馬唬唬啊,我們家旦那也是一早就很興奮,跨在馬鞍上還大聲嚷嚷,路上橫衝直撞的,折騰馬匹的功力比松永那次可厲害了。」 「最近應該都很平靜吧,難得可以來作客,我們這邊可是特別準備了糖醋真鯛燒和牛蒡炸天婦羅呢。」別說開胃的前菜,就連正餐也全部偏向甘味居多,這都是政宗特別吩咐過的事情,要不是被小十郎壓著處理政務,他熱心之盛就差沒有親自去料理了。 「喔喔──辛苦了,旦那應該會很高興。」而且高興到不行吧,比起武田這邊的「粗茶淡飯」,那可是千載難逢的時刻啊,佐助苦笑著點頭,口氣不如外表那般輕浮,此時若將他們與兩個打打鬧鬧的頭領一番相較,居然像極褓母的老生常談了。 「這次有打算待久些嗎?」小十郎問。 「到武田和伊達的同盟簽訂完成為止吧;是這麼計畫沒有錯啦,但實際上應該不會吧。」佐助眼神意有所指的定向政宗。 小十郎也心照不宣,沒再說話。 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伊達家擁有那樣狂傲的當主是不可能在實力健壯時願意委身於人的,何況年輕氣盛的政宗向來我行我素不把其他勢力擺在眼底,甚至連小十郎勸諫當成耳邊風的次數也不下幾次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最為關鍵的事情──政宗和幸村之間的關係;說是敵人卻總會在較量外也膩一起,說是朋友又每每在殺意將至時給驅散,看起來走在同一條道路上,仔細領會他們總是錯失交結,彷若兩條平行線。 小十郎自認看得十分清楚;幸村是個直腸子的人,腦袋裝滿甜食和館主大人很少有其他事情能勞神,自然不會去考慮到好敵手以外的解釋,但是對於卸下武士之魂還必須撐起家督責任的政宗來說,儼然成了單方面的問題。 那不過是上一年頭的事情,奧洲筆頭正經八百坐在紅織軟墊,身穿玄色圓點羽織,剛結束一場春季茶會,家臣們前腳走不遠,下人忙著打理,仿白天目的六級茶具都沒來得及收,小十郎就被叫到身前。 「小十郎,昨天來兜售宇治茶的茶商,回去了吧。」 「是,說是近江那裡有新供貨,也順便一路往南行商,今天早上就出發了。」小十郎說到這頓了下,看著政宗若有所思地把玩手中的青瓷茶碗。「政宗大人,是否有什麼需要吩咐嗎?」 「我記得,他後面是不是總有一個十幾歲大的少年跟著。」 「是……」那個少年生得活潑可愛,來到茶室時黑珠似地雙目還機靈地到處轉,他與茶商的年紀來說應是父子吧,然而任誰都能從本該是父親年紀的眼中看出他散發一股猥瑣的性意味。 政宗眉頭微蹙,宛如初陣時分析戰略的神情:「你說,如果有這樣的小姓在身邊,應該很不錯吧。」 小十郎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放,只覺得周身都冷了。 「政宗大人,您是想說……」 「Yes。」 「您對象該不會是──」 「Yes,就是他。」 「請您三思。」 「No Way。」 從那天起,小十郎胃痛三日不減,調理一週很不容易轉好卻埋下病根,到現在還三番兩次發作,看得眾人心有感嘆,直替他憐惜。 政宗和幸村的切磋終於在午後四時略有停歇,真田忍頭早已不見蹤影,但小十郎可以肯定他應該是躲到哪個暗處去了,佐助一直以來都是個盡職的人;當小十郎捧著一盆冷水擰好兩條毛巾遞給主子時,夕陽西斜天色已晚,廚房的炊煙按時飄過墨瓦,香氣四溢地令人肚子傳出打鼓聲。 幸村看到那一桌食物,儘管一副垂涎已久的樣子,仍然秉持良好禮儀待主人先動筷子他才敢一一取用,政宗有時對於這種近乎陌生的客氣會稍嫌不滿,但深知武田家臣的本性,也就不曾對幸村提及。 反正那並不是今天的重點;政宗已有所打算,他為這一切準備了足足要一年,例如想盡辦法吸引幸村的注意,例如怎麼拼命博取幸村的好感,再例如綑綁用的粗麻繩以及南蠻進口的助興薰香。 然後,就是現在了。 END |